日期：2025-07-01 07:33:13
“读过朱婧作品的人都知道，她小说中有两个特征元素，一是女性，一是知识分子。”在6月21日由江苏省作协、南京师范大学主办的“朱婧小说创作研讨会”上，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如此概括作家朱婧的小说特质，他想强调的是，“朱婧以一个小说家进入小说的时候，女性和知识分子这二者于她而言不是立场，而是一种本能，她直接以自己认定的女性身份和知识分子身份进入生活，再进入文本。”
朱婧小说中的女性、知识分子特质确乎成为当天研讨的焦点，另一个关注点则是评论家们指称的“朱婧是具有短篇小说气质的作家”。2018年，停笔10年的朱婧重新开始写作，2019年出版了过渡期的短篇小说集《譬若檐滴》，2020年至今5年的时间里，她共发表了15个短篇小说，出版了一本短篇小说集《猫选中的人》（2023年），而即将由译林出版社推出的新小说集同样是一本短篇小说集。无疑，朱婧是在短篇小说这一文体内着力用功的作家。
作家朱婧
展开剩余86%朱婧真正写出文学意义的“新人”，她自己也同时成为一个“自新者”
某种意义上，无论是专注于短篇小说这一文体，还是从女性与知识分子身份进入生活，朱婧都如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副主席吴义勤所说，“她的小说专注日常生活，热衷从日常伦理出发，探讨人的心理、情绪、精神的种种变化，有生活的温度，有生命的律动，也有对人性的深刻思考。朱婧小说表达的内容是现实主义的，但叙事风格却是现代主义的，她擅长运用寓言和象征化的手法，表达对失去、创伤等等的思考。”
在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看来，朱婧小说的特色，在于看上去简洁但又绝不是单面的表达，而具有多元立体的复杂性；描写精细、叙事冷静但这之后又能感觉到潜藏着的热情。朱婧小说的语言让他印象深刻，“她的小说语言是戏曲化程度非常高的一种语言，有时候甚至是半文半白，不仅在人物对话中，甚至叙述者的口吻、用语都是如此，很有个人风格和特色。”
评论家何平阐释了朱婧小说之所以形成古典和现代结合的语言的原因，“如果说朱婧前期的写作属于‘读中文系的写作’，那这几年的写作则是‘在中文系的写作’。‘读中文系的写作’也许仅仅依靠对文学的热爱和激情就可以维持，而‘在中文系的写作’则是在庞大的文学史传统中写作。同时，朱婧近期小说正处于‘在中文系’和‘出中文系’之间，对文学史和各种知识的反思性进入到她的小说中。”至于朱婧小说中的女性，他认为应该注意到将朱婧放置到世界性青年女作家的共同体写作中去考察，“朱婧小说中的女性——‘主妇’‘妻子’‘母亲’都是单数的、肉身的，而不是抽象的、抽空的，书写她们此时此刻的当下境遇和命运，是朱婧小说的独特贡献。朱婧真正写出文学意义的‘新人’，这些‘新人’不仅是和她休戚与共的女性命运共同体，她自己也同时成为一个‘自新者’。”
《譬如檐滴》《猫选中的人》，朱婧/著
她的小说给人的感觉像逆光中的剪影，简约、模糊，但轮廓线清晰坚韧
朱婧小说的场景通常被设置在家庭中展开，评论家贺绍俊在“后家庭-新伦理-新女性”三者间探讨她小说的深层景观。“朱婧敏锐观察到当代家庭的演变，用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的概念来描述，我们已经进入‘后家庭’时代，朱婧小说主要是表现后家庭时代的精神困境。朱婧小说从质疑女性身份入手，实际上不断在挑战家庭伦理观，她尝试为新女性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归属，也想要在家庭这样的结构中寻找到新女性，她会不断寻找。”
事实上，朱婧的女性书写某种意义上是平静的、温和的，评论家韩春燕说，“朱婧专注于生活的细微处，写的是在琐细日常生活中发现的裂缝以及在裂缝中生长出的鲜活的东西。朱婧笔下的女性是温顺、端庄、无害的，但这些女性在对日常生活规则妥协的同时，有着细小的呐喊、隐秘的叛逆和微小的抵抗，这是朱婧提供的独特的生命景观。”这与评论家王春林的观点不谋而合，“对朱婧而言家庭是时代敞开的前沿，也是她理解时代的辽阔田野。她聚焦于家庭与女性，一方面是女性生存困境的书写，另一方面是女性在困境下重建自身尊严的努力。一个优秀作家，要想写出好的小说，他必须对生活有独到的发现、理解、体会、感悟，从这个角度来说，朱婧是以极致内敛的笔触去观察、表现生命与人性深处的幽微隐痛，表面上看起来波浪不兴，但内里是尖锐、犀利。”评论家金理则称朱婧的写作“特别具有内在的爆破力”，“体现了女性写作丰富性的方法，就是完全不回避复杂性，朱婧充分呈现人物形象的复杂度、告诉我们女性的感受力，她感受世界是非常饱满的。”
朱婧小说的抒情性和细腻性是其辨识度的一个来源，评论家金赫楠将其称之为朱婧的一种叙述策略，“作家选择什么样的语言风格和腔调，和他们的表达目的是统一的。朱婧的小说有一种温和的祛魅和温柔的解构，用显微镜式的视角将女性经验中最隐秘，最难以言说的部分通过日常生活表达。她的小说有一种知识纵深和文化密度，她通过和古今中外各种经典和典故的对话形成互文效果，她是在寻找当代女性经验的历史坐标。”评论家李蔚超表示，朱婧的小说为当代文学、当代文化、当代读者创造了一种新的形象——一个洁白的灵魂如何安放在生活当中。“她不再对人性的幽微和复杂试图改变，只是平静看着它、打量它、观察它，并且把自己安放在复杂当中。”评论家刘欣玥则引关注朱婧小说中的两种自我存在，“朱婧的小说里有很多精美但冰冷的人物造像，在这种冰冷的造像背后，她很清醒地提供一种双重的在场，一个是姿态的自己，一个是真实的自己。大部分可见的是一个配合某种外部要求的姿态的自己，但她引导我们去识别和进入真实的自己，沿着小说里很细微的破绽，这个破绽可能来自叙事，可能来自细节，可能来自人称，要小心辨认。”
因为观察的细微，朱婧善于捕捉人的情绪。评论家卓今认为朱婧能够把缥缈不定的情绪抓住后进行非常细致地解剖和雕琢，由此展开了人们对于当下性的觉醒和自我的审视。这或许是评论家韩松刚说“朱婧小说的打开方式是要调动身体各个器官的感受”的缘由所在，当小说外部中描写的“细”与内部中人复杂的、不可言说的“秘”叠加在一起时，朱婧呈现了一个“最小的自我”。这不免带来了叙事半径的小，朱婧采取的方法是如评论家方岩所说的“讲完女性自身故事之后，她通过一个外部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自己讲过的故事，以这个外部视角来审视自己。”这显然使得其短篇小说的文体变得复杂。但显然，如评论家来颖燕所言，“朱婧绝不放弃自己的观察据点，她对问题的追问超越了对故事情节以及对技巧的追求，而这些追问埋伏在典雅的语言中。她的小说给我的感觉像逆光中的剪影，简约、模糊，但轮廓线清晰坚韧。”
活动现场图
散文化、抒情化的特征、古典与现代交融的语言，使朱婧成为当下具有辨识度的青年作家
短篇小说或许是最能炫技的小说文体。朱婧的小说有技术，但评论家朱晓进以为，她最大的独特之处在于不过分依赖技术。“朱婧小说细腻的情绪、感觉，以及反复书写的细小的器物、没有情景的情景，都承载着很强的叙事功能，共同展现叙述者极强的自我意识和感知结构，这些部分构成了朱婧小说的能量和意韵。她的小说有大量的留白，并由此调动和唤醒读者的生活经验和情感自觉，平淡的生活即使有插曲也过去了，但生活产生的褶皱和瞬间的波动真实存在。她的小说呈现比较强的文体交融的特征，不依赖情节的复杂和充分的叙事，而是呈现出散文化、抒情化的特征。正因为这些，朱婧成为当下具有辨识度的青年作家。”
评论家王彬彬以绵里藏针的叙述方式、结构的随意自信、三转述大于呈现三点归纳朱婧小说的技术特点。评论家王尧则关注到朱婧小说的思想和审美的来源，“朱婧肯定是现代小说家，但她的小说气质主要来源于我们中国的综合美学精神——哀而不怨、怨而不悲、悲而不伤，她有爱、怨、悲，恰到好处，形成了一种张力。朱婧小说中有写意，也有小的造型，她通过自己的叙述能够把各种各样的对话、意象卷进去，也把读者卷进去，但也有可能形成一种封闭的循环。”
评论家汪政在总结时表示，朱婧小说最大的贡献在于她以小说对当下的日常生活进行了描绘，透视出当今物质生活发展水平之下人们的生活方式、精神世界的变化，渗透出与世界同步的现代生活的气息，“如果没有对我们生活的样态、细节有一种深刻的体察，就达不到这样的写作程度，她的小说看上去没有宏大的东西，但如果一个人能够往深处开掘，往细节处用功，照样能够写出优秀的作品。”
朱婧本人的感言，体现了一位青年作家如何寻找自己的坐标。“在江苏、在南京写作，不是一个人在写作。江苏文学是生机勃勃的群体，我的写作是这个绵延而有生命力的江苏文脉上的。我在南师大教书，南师大文学院同样有着深厚的文脉传统。能够这样思考和写作，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和机会，我是非常幸运的。”
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郑焱，南京师范大学副校长袁林旺出席研讨会，会议由江苏省作协书记处书记、副主席丁捷和鲁敏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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